顶着锅盖的度半

前两天,有个朋友找我们出去散心,结果散着散着就跑到了酒吧,问她咋回事也不说,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地要酒。几杯酒下肚以后,她苍白的脸稍微有了点血色,然后就说要给我们讲个故事,我们几个也都熟悉她的脾气秉性,就把杯子放下听她自顾自地讲了起来。

 

由于她酒量不太好,讲故事的时候舌头已经有点打结,语言组织能力也大幅下降,所以以下的内容是我整理后的书面版本。

 

她说,自己曾经在宿舍偷偷养了一只猫猫,给它在阳台上搭了个小窝,上课的时候把门锁好把窗户关好让它在阳台跑,回到宿舍后就逗它玩玩喂它点猫粮;到了卫检的日子,她就把窝藏到桌子底下,猫猫则抱到楼外半开放式的走廊上,假装是附近闲逛的野猫。猫猫很乖,平时不会乱叫也没有味道,舍友也不用负责照顾它,所以都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它的存在。

 

但是,慢慢地她有点厌倦了。猫猫再怎么有趣也只是一只猫猫,而且平时的学习压力很大,根本没法享受养猫带来的快乐。她尝试说服自己调整心态,而换来的却只是更加厌烦的情绪。不知从哪一天起,她开始担心猫猫被宿管大妈发现,开始在自己的铺位上找到猫毛,开始感觉自己身上经常瘙痒、有时甚至会起疹子。猫猫还是那只猫猫,她却变得越来越冷淡,只是每天照例给它喂喂猫粮,然后就把它关在阳台上。

 

一天晚上,她从图书馆回到宿舍,在门口一摸口袋,发现没带钥匙,而屋里也黑着灯。她看了看时间,按照往常经验其他室友应该快回来了,但她却不想等,于是便选择找宿管大妈要钥匙。宿管大妈拿着一串钥匙嘟嘟囔囔地来到门前,刚刚推开门,却见到一个黑影从里面飞了出来。借着走廊的灯光,她看到猫猫正赫然站在面前,似乎想给她一个惊喜。

 

她伸手打开宿舍的灯,阳台的门没有关,屋里已经变得乱七八糟,猫猫的小窝则摆在正对着阳台门的显眼位置上。眼尖的宿管大妈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劈头盖脸地把她训了一顿,然后给保卫科打了电话。没过多久,就来了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用网子把猫猫捉走了。

 

那天晚上,她哭得很伤心,得知事情经过的舍友也不敢多说什么,只得在她的啜泣声中半睡半醒地捱了一夜。第二天,她找人去保卫科打听,得知被抓走的猫猫都会被偷偷放走成为流浪猫,果不其然,被放走的猫猫再次找回了宿舍门口。她把它的食盆放在了门外,每天依旧例行公事地给喂食,却不允许它踏进宿舍门一步,尽管舍友都劝慰她说愿意和她一起担责。后来的某一天,她在喂食的时候被脏兮兮的猫猫扑了上来,顿时怒从心中起,一脚踢翻了食盆,回到宿舍拿来笤帚打走了猫猫。

 

这次,猫猫没有回来。过了一段时间,她开始照顾校园里的流浪猫,喂它们食物、带它们做绝育,甚至给它们拍照片存档,而她本人也有了一只最喜欢的猫猫,时不时地会给她喂点猫粮以外的食物,自己则蹲在一旁偷偷地给它拍照。至于此前在宿舍养的那只......她说她再也没有见过它。有时她会在校园里见到和它长得很像的猫猫,却从来没有主动相认。在同别人聊起有关猫的话题时,她偶尔也会煞有介事地讲自己在宿舍养猫的故事,而故事的结局始终是猫猫捣乱被宿管大妈意外发现,于是被迫抛弃了它。慢慢地,她开始把这个故事当作真正的事情经过,却逐渐忘记自己有个舍友每晚要准时服药、所以那天最晚再过五分钟就会带着钥匙来救场,忘记自己早上出门前认为宿舍需要通风便打开了阳台的门、挪动了猫窝的位置,忘记自己临行时匆忙间踢翻了垃圾桶、撞倒了自己垒得很高很高的书堆、胳膊肘拐到了舍友的水壶......

 

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。我们还在回味这个故事的时候,故事的讲述者已经喝得趴倒在了吧台上了,于是大家只得结账离开,而我和另一个女孩子负责送她回宿舍。一路上我俩相寂无言,似乎都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此前从未听到过的故事里,我总感觉这个故事怪怪的,但却说不上来哪儿怪。

 

我们架着她来到了宿舍门口,她的舍友见状赶忙过来帮忙,手忙脚乱之下终于把她安顿上了床。我长吁了一口气,转身准备离开。这时,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子突然开口问道:“那只猫猫......真的就被她无情地抛弃了吗?”

 

“什么猫猫?”舍友神情有些诧异。

 

“就是养在宿舍里的那只,你们肯定也见过呀?”相比之前,她的语气里多了些不确定。

 

“她对猫毛过敏,根本不可能养猫,更别提在宿舍养猫了,我们肯定也不会同意的。”说罢,舍友便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,我俩只得悻悻离开。

 

那天晚上我迟迟无法入睡,总是听到屋外有猫在喵喵地叫。就这样到了凌晨两点,睡不着的我索性开始翻看她的朋友圈,想从里面找到点蛛丝马迹。本来我不抱什么希望,却意外地在一条很久以前的朋友圈文案里捕捉到了一个猫猫的emoji,配图是她和一个男生的合影。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,但越来越沉的眼皮却不允许我继续思考下去。

 

第二天早上,当我再次醒来时,那条朋友圈消失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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